竹上秋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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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上秋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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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" {7 M' E; I9 m一隻修長白皙的手，手中有一封摺疊得極為精巧的信。淡綠色中國紙，打成了一個小結，系在一枝細竹上。幾片竹葉疏朗地點綴著，碧葉上有未消的白色輕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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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P- D/ h- ~+ Y5 N! p1 B“真是風雅的東西啊……”博雅這樣說著，竭力想要看清信封上的字跡，但眼一花的功夫，那封信就不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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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C+ V6 H* z/ C“用不著這樣緊張吧，”博雅有點悻悻。“我可是從來沒有瞞過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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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V' p3 [" h  o. y8 j手的主人身上罩著白色的柔軟衣裳，有清秀的面貌，這時候便從紅潤如涂硃的薄脣中露出一絲微笑來，有點揶揄的意味。

- v. N4 _3 l6 u$ h0 n# J( K“博雅大人的確不必隱瞞，因為你的心事是誰都可以看得出來的呢。”一旁的蜜蟲掩著口微笑，替主人說出了答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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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\6 V' }3 e4 K0 W6 R武士張了張嘴，想不起該怎麼回答。蜜蟲的話是不能反駁的事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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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又戀愛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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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……啊？”

“哈哈。”

. ^, H/ r% C9 V9 K. P+ g  k陰陽師笑了起來，微微仰著頭，細長的鳳眼如同彎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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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Y; B8 a' ?* Y4 Z8 `+ W“呃……說實在的，有些想不通。”

! H1 S! J- U$ m+ A“嗯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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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為什麼一定要用和歌來表達愛意？說起來，喜歡一個人不是心裡的願望嗎？那麼，說出來和不說出來，其實跟愛戀的程度沒有關係吧。”

“的確沒有關係。”

“倘若一個人善於寫和歌，能夠把心裡的話完完全全表達出來，別人就會感同身受，認為這是個深情的人，但實際上，相同的感情不是存在在每個人的心裡嗎？那些無法說出的感情，難道就不值得珍惜、可以被忽視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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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是非常深奧的問題呢，博雅。”

“又來了……我是認真的，你卻總在取笑……”

$ H, r# U* W  u3 |2 a, g. z# m! v“呵呵，那就認真地說。博雅，你認為你可以了解別人的心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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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個……很難吧。比方說晴明，有的時候我覺得我能了解你，但大多數時候，你讓我很迷惑。”

“唔。那麼將心比心，別人也很難了解博雅的心。如果愛戀的心得不到別人的了解，時間一長，就會生成怨念。簡單地說，就是中了名為愛戀的咒。”陰陽師這樣說著，一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剛才那枝竹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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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等等，為什麼又說到了咒？”如墮雲霧中的武士突然醒過神來。“剛剛的話題好像是和歌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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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因為和歌其實也是一種咒，對於愛戀來說，和歌是可以消解怨念的咒啊。”晴明笑容可掬地說。

“呃……”博雅果如所料地皺起了眉頭，竭力思索。每逢說到咒一類事情，武士就是這麼一副不知所措的困惑表情，而陰陽師，如果用一點比較惡意的揣想，應該是暗地裡以此為樂，並樂此不疲的——當然，倘若有人當面點破的話，他必面不改色地予以否認。


蜜蟲正忙著在庭院裡采摘紅葉。疏密有致的姿態、鮮艷如火的顏色，被擷下來插在細長的白瓷瓶中。就在此刻，她突然抬起了頭，似有所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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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p; @3 T  y! l! |“有人來了。”

輪到晴明皺了皺眉，放下酒杯。酒興正濃的時候被人打擾，誰都不會高興的。即使是晴明，也不例外。在這個問題上，陰陽師甚至比大多數普通人還要任性。

“真掃興啊……偏偏在這時候……”一道不易察覺的亮光從晴明眼中倏然閃過。“不過，這位客人倒很有意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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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g+ q9 N( e) c9 L7 i: j仿佛是為了印證他這句話，門打開了。來者是一個女童，身穿白色汗袗，棣棠色罩衣，前發覆額，相貌姣好。她緩緩走了進來，舉止大方優雅，不象這個年齡的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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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e/ a2 V6 p4 }1 V9 A晴明沒有說話，自顧自地斟酒，就象什麼也沒看到。女童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木匣，放置案頭，隨即便轉身向門外走去，從頭到尾沒有片言只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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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噯？怎麼回事？”眼看著女童的背影消失，博雅用疑惑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好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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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a' S! D. b# z7 X! ?“那個啊，”晴明微笑。“並不是人，是式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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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式神？”

% D3 v7 M2 Y  o% e3 d“對。是用意念操縱著的式神。”晴明一邊回答，一邊打開了木匣，看了一眼裡面的東西，又隨手將它合上。“果然是件麻煩事。”陰陽師不動聲色地說著，然而表情之中，卻絲毫也見不到“麻煩”的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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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D( t8 v6 n( g+ v0 s“喂，打啞謎可不行！至少得告訴我事情的經過吧？”

" s* I! M: x/ R) M5 b“不用著急，時間充裕得很，路上慢慢再說也不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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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要出門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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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。”這句話剛出口，武士立刻站了起來，邁步就向門外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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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t# z3 i8 T  q! k/ E“等等，你在幹什麼？”

% v0 [- ?7 G$ S+ y: S5 a9 p“不是說要出門嗎？”

$ e  l3 h+ C* x( z2 P“是啊。那麼你知道要去哪裡？”

“呃……”突然發現自己漏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，博雅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。“可你知道……晴明知道的話，不就行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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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說得也是。”聽到這個不假思索的回答，陰陽師的臉上露出了微笑。他站起身，行過博雅身側，隨即回過頭來。“不過，至少得讓知道答案的人走在前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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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P5 A8 |% I; {: Z& e1 Q“……”

“一起走吧。”

8 z+ B; S6 s9 S- U3 R8 `5 y* y# F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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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Q) }4 ^% x9 {1 ~“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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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z. L( \2 R- F* j. L  W0 d“走。”

3 p) }2 o$ C  S. I$ ?事情就這麼決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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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到底……”一上牛車，博雅便迫不及待地再次問起。回答他的是“啪”地打開的木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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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噯？”木匣裡靜靜地躺著一枝枯乾的撫子花，除此之外，別無它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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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Q/ |$ F' L) T' C& c  C1 B) c“嗯。”

博雅好奇地拈起了那朵花，左看右看。“一朵花而已，沒什麼特別嘛。”

“特別的並不是這朵花，而是它的主人。”

% }# V) y7 l" O3 u# f2 U* N3 w“是誰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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晴明看了他一眼，卻沒有作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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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對不起，失禮了。既然你不想說……”

“不是不想說，”陰陽師微笑道。“以後你就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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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車在一處官邸前停了下來，晴明剛剛從車中探出頭，官邸內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出了一個人來，五十多歲年紀，須發已經花白，臉上神色驚慌不已。

0 l+ H: _. B/ v1 z“晴明大人！”那人叫道。“出事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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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不是幸永先生嗎？”博雅定睛看去，不禁叫了出來。來者名叫前川幸永，是典藥寮的醫藥博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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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要著急。”晴明說道。“現在的情形如何？”

“到處都找不到……唉，我真是昏昧，早知道便阻止她與那人的往來了。如今這樣，活不見人死不見屍……晴明大人，我辜負了你的請託！”

4 g% c3 X; u3 W9 d“不能怪你。”晴明溫言說道。

3 o. g: i: P! K  H2 k& _“說起來全是我的責任。正是因為知道不能輕忽，所以對她保護太過嚴格，一直將她籠閉在家。她只有十五歲，而且活潑任性，心中自然存下了好奇的念頭。這次離開，多半是受了那人的蠱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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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w. {1 x/ R! y. @" w) B( a6 [2 u" s% }“嗯。走之前，有沒有留下什麼話？”

. l# _, N' q4 ~+ v! m“有，有。”幸永忙不迭地應著，同時從袖中取出一方絹帕。晴明拿來一看，只見上面用清秀稚嫩的筆跡寫著：“父親大人鈞鑒：女兒隨若野君出遊數日，月圓前後，定當歸來。”落款處用淡墨畫了一枝細竹。


* n* y* a$ X, O; Z7 P1 E“真是百密一疏，這個若野，原是我妻子娘家的子弟，平素遊手好閒，卻畫得一筆好畫，內子便令他前來教授這孩子，也是管束他的意思。前些日子我聽說他在外面狂賭無度，將他訓斥了一頓，要將他趕走。誰料想他懷恨在心，不知用什麼方法挑動了這孩子的心，竟將她拐走了！”幸永捶胸頓足地說道。

: G  W) |$ W  u- e/ K“若野的家在什麼地方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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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在下鴨川一帶。不過我已經派人到他家去過了，他沒有回去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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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|* ]6 ~6 s: f" X, z6 w! R“嗯。”

) Y5 n4 K" m( C, q' k- I晴明將那幅絹帕托在左手中，右手兩指置於脣上，輕誦咒語，片刻之後，把絹帕收入懷中。

“我知道他們在哪裡了，”晴明的語氣似乎天生就有一種可以讓人安定的力量。“這件事我來處理，你先回去吧。”

! f! w, D- q. i“那麼，一切拜託了！”幸永感激涕零地躬身為禮，目送兩人的牛車匆匆離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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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S3 V. ]% t2 z, @/ s第二章

“原來這次是要去拯救幸永先生的女兒？”博雅在車中恍然大悟似地說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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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_. w* l5 k6 V$ J“對。”

“……還是不對。”一貫粗枝大葉的武士這次卻突然細心起來。“剛剛好像聽見幸永說道，辜負了你的請託。這又是怎麼回事？”

“我為這個孩子推算過命盤，她在十五歲這一年將有災禍，所以曾經囑咐過幸永要小心。”

“是這樣啊……”博雅欲言又止。

5 O: c" H" L0 S5 H“嗯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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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噯，總覺得有點奇怪……”

“奇怪？”

“是啊，晴明的態度……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樣。”

“呵呵，博雅。有的時候你還真讓我吃驚啊。”陰陽師安閒地笑著，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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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次，牛車停在了一個奇怪的地方。還沒有下車，一群乞丐便圍了過來，穿著襤褸的衣衫，眼神呆滯，伸長了骯髒的手。手臂一律是細瘦的，仿佛只被一層皮包裹著，隨便一拎就會折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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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人老爺，您可憐可憐我們吧！”

“是啊是啊，三天沒有吃飯啦！”

“日子難過啊，老爺您幫幫忙吧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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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p& P0 X0 O7 c6 Y' @/ y! {此起彼伏的聲浪圍住了兩人，弄得博雅不知所措。他剛剛掏出了隨身的錢袋，為首的一名乞丐突然一把搶過，接著一群人一哄而散，轉瞬之間跑得乾乾淨淨，再也看不到蹤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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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A4 i+ c4 m" U3 ~5 i“怎能這樣！”博雅目瞪口呆地說。“這到底是什麼地方？”

3 a: @5 T1 H9 G- X7 u/ u“這裡麼，”晴明泰然道。“就是平安京啊。不過是另一些人聚集的地方罷了。按照對絹帕施咒的結果，她應該在這一帶。”

“什麼？可我從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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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。即使在同一個城市，也有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。”牛車在晴明身後縮小，恢復了紙片的本來面目。他將紙片納入懷中，說道：“走吧。”


; B/ Y$ N( I3 T( R; K8 ^路的兩旁看上去就如同是地獄的景象。臉上涂著妖艷脂粉的游女攔住過往行人，說著挑逗的言語，希望找到自己的恩客；醉酒的漢子揮拳打倒躲避不及的老人，剝走他身上的衣服；被拋棄的死嬰躺臥在路旁，腐爛的臉上聚集著成群的青蠅……空氣中彌漫著酸腐的臭氣，一陣陣令人作嘔。

“天啊！”博雅背過身去，猛地喘了口氣來。“太可怕了！”

8 T9 P) j. H- }* }1 G0 U“現在你該明白，為什麼平安京中有如此之多的怨靈了吧？”陰陽師一如既往淡淡說道。就在此時，他們的去路被兩個身材巨大的人攔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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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嗨，看樣子，象是兩位老爺呢。”其中一人說道。儘管已是秋涼，他卻只穿了一條兜襠布，精赤著身子，露出橫肉叢生的胸脯。臉上也是一塊一塊的疙瘩肉，嘴裡噴著酒氣，看上去更像是鬼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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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g4 w" x) T' \( u& t2 r“胡說……大人老爺可不會在這種地方出現。”另一人似乎醉的更加厲害，如此答道。“要是他們來了，別說衣服，連一張完整的皮都不會留下的。”這兩人的個頭都出奇的高大，博雅的個子已經不小，那兩人卻比他還要高出一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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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喂，雄二兄弟，”先頭說話的那人象發現了什麼稀奇事似的，用一隻滿是泥垢的手指著晴明的鼻子。“這小子的臉皮真白，比你那個姘頭的胸脯還要白上幾分。該不是抹了粉吧？不然就是娘兒扮的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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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豈有此理！”聽那人如此侮辱晴明，博雅不由得大怒，同時試圖抽出佩刀。但他的舉動卻被晴明攔下。

“我來找一個叫若野的人。”晴明不動聲色地說道。“如果你們知道他的下落，請告知；不知道的話就讓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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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找人？”兩人互相望瞭望，爆發出一陣哄笑。“上這兒來找人的倒不多見啊。”名叫雄二的人說道，而他的那個夥伴則伸出一隻手來，挑釁似地去摸晴明的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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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}1 H" b& b, E4 J% s5 b% N手在離晴明面孔尚有數寸的地方停住了。臉上不屑的輕佻笑意突然凝固，緊接著面孔逐漸扭曲，“啊”地一聲大叫，忙不迭縮回了手，然後奮力甩手，仿佛沾上了什麼可怕的東西，一邊叫道：“蛇！蛇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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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V  A6 ?, z: D7 r“喝多了吧？”雄二看著同伴，不滿地嘟噥道。“什麼也沒有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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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u: {  H7 I) e; e4 `# P先前那人定睛望去，手中果然什麼也沒有。面前只有那個穿著白色狩衣的人，微微挑起眉毛望向自己，面上表情無喜無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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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見鬼！剛剛我明明看見手裡多了一條毒蛇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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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對望一眼，不約而同地向晴明站立之處撲過去，看上去就好像兩座小山，將陰陽師身形完全籠罩在內。

“晴明！”博雅大吼一聲，剛準備衝上去，只聽見砰地一聲巨響，滿地塵土飛揚，兩個龐大的身軀已經撞在了一起，倒在地上。而陰陽師站在離他們一尺遠的地方，好整以暇地用扇子揮開空中的塵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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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妖怪！妖怪！”兩人從地上爬起，瑟瑟發抖，拔腳便想奔逃，腿卻好像被什麼東西捆在了一起，分毫不能動彈。

“說對了。”晴明悠然道。“我正是蛇妖化身，特地來向若野尋仇。如果找不到他，就拿你們頂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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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不不！”雄二一邊叩頭如搗蒜一邊結結巴巴地道。“我知道若野那小子在哪裡！他就住在河邊柳樹下那間茅屋中，兩天之前，剛剛拐了一個女人過來，正在找人脫手呢！”

: b! [# I  ~6 v# E: C$ f“既然如此，那就帶我去。找到他我就放了你們。如果找不到……”晴明攤了攤手，表示“那後果你們知道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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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{: c3 ~3 K% a9 r8 C於是兩人一瘸一拐地攙扶著行走，一人邁左腿，一人邁右腿，再同時拖動中間那兩條被咒縛捆綁在一起的腿，帶著晴明與博雅直奔河邊。那裡果然有一間小小茅廬，依傍在柳樹旁。博雅搶先一步，撞開了房門，但屋內卻是空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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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D) ?' |7 B9 m; A4 m" P* d“啊，不關我們的事……”雄二幾乎要哭出來，指天誓日地說道。“昨天還在這裡見到他……”

晴明沒有理會這兩人，直接奔向河岸邊。那裡的柳樹上有一道明顯的凹痕，原來應該是系著小船的地方。

“糟了，”晴明脫口而出。“一定是過了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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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沒關係。這河不算寬，我們可以游過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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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唔……”

“怎麼？”見到晴明突然現出了少有的為難神色，博雅不由得奇怪。

; {5 F- ?9 p9 n- x2 f: D“問題是……我不會游泳。”陰陽師老老實實地說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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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呃……原來晴明也有不會的東西嗎？”習慣了自己的朋友無所不能的博雅，此刻不由自主地冒出了這一句，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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陰陽師看了博雅一眼，沒有說話。伸手摘取了一片柳葉放入水中，隨後口中喃喃念咒。那葉子逐漸變大，最後竟然變成了一隻小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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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了，這樣就行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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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來到河對岸，果然，有一隻船系在那裡，船上卻沒有人。柳葉舟尚未停穩，晴明已經一躍而下。

( j5 E" H' S+ @“快！”很少見到晴明如此急切的表情，武士也跟著緊張起來。兩人穿過一片低矮的蘆葦，面前是一片茂盛的樹林。就在此時，樹林中傳來了一聲驚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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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]* I( n& ]& _) n$ D$ u8 }: }. s“不好！”晴明循著聲音來處，直奔過去。突然，他停住了腳步——就在林間的空地上，呆呆地坐著一個淺綠衣裳的少女，身體不停顫抖著，手中握著一塊尖利的石頭。在她身側，一個男人俯臥於地，一動不動，後腦全是鮮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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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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博雅迅速上前，探了探地上那人的鼻息，隨即松了口氣。“還好，這人沒死，只是暈了過去。”

% G6 i; W7 x% @8 q$ ]) i( A. z沒有回答。武士驚訝地抬起頭，卻看見晴明已將那少女抱入懷中，輕拍她的脊背以示安慰。而就在此刻，少女才“哇”地一聲，哭了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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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|+ m6 j; p9 e* z; i; F  ]+ c牛車在回程的路上，晴明仍舊橫抱著那少女，而她已經停止了抽泣，一言不發地偎依在他身邊。這種不同尋常且不避嫌疑的親密舉動在陰陽師來說是從未有過的，博雅想要詢問，卻覺得難以開口，只得乾咳了一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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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還沒有見過他嗎？這位是源博雅，我的朋友。”晴明的口氣顯得與那少女極為親近。“你該謝謝他。”

9 K2 s- r4 ?  H“嗯。”少女抬起頭，用一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博雅。“謝謝你。”

“呃……”被這樣美麗的眼睛盯著，博雅突然覺得臉上微微發燒。尤其是，在他感覺到晴明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的時候，臉上的紅色就更濃了。

“喂，博雅。不要這麼失禮啊。”陰陽師的口氣中含著戲謔。“至少也該說一句‘不用客氣’之類的話吧？這位便是前川家中的小竹姑娘了。”

“啊……對……不客氣。”儘管天氣不算炎熱，博雅的鼻子上還是冒出了汗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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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m$ v' O# x& Y( ?8 K6 M3 R9 J“剛剛是怎麼回事？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？”晴明問道，聲音溫柔而低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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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j) l/ g- z% O  o. t; b5 Y“那個若野……他是壞人。他告訴我他可以帶我離開家，我就跟著他一起出來……沒想到，他說什麼要把我賣掉還賭債。我害怕極了，一直想要逃跑，卻被他看管起來，直到後來我們在樹林裡，我騙他說我摔破了腿，不能走，趁他低頭檢視的時候，用石頭砸暈了他。如果不是見到了你們，我真不知道該怎樣找到回家的路。太可怕了……”少女的身體又微微顫抖起來。

“呵呵，真是個聰明的姑娘啊。本來還擔心來得晚了，沒想到你自己解決了問題。不愧是……”說到這裡，晴明突然頓住了。而小竹此刻，卻因聽到晴明的稱讚一下子高興起來，沒有注意到晴明的語氣。


5 M9 k. b9 r1 z4 M) U0 B“對了，為什麼要離開家跑出來呢？”晴明不露痕跡地轉換了話題。

+ ^3 M8 Z! b1 V“因為……因為若野說，他要帶我去找晴明君……”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，聲音已經非常低了。

“找我？”晴明蹙起了眉。“有什麼事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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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……其實也沒什麼事……”少女有點慌張地答道，同時將臉深埋進晴明的狩衣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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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z% T, q* s" B' {( z“這樣啊，”晴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。“那麼這次之後，可要多加小心，不要隨便輕信別人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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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知道了。不過……不是有晴明君嗎？”

" j5 a/ I* o7 b+ O& b" m$ `3 ]( \“唔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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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~0 J# D$ c3 @# Y3 {“是父親說的，”少女仰起臉，目光中有著信任與依賴的神色。“他說晴明是我的保護人，所以，無論我出了什麼事，晴明都會幫助我的。對嗎？”

“……對。”

聽到這句遲疑卻肯定的答覆，博雅驚訝地抬起頭來。少女露出了安心的微笑，而博雅卻注意到，晴明的臉上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，有點像洞悉世事的憐憫與無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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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人回到了前川幸永家中，幸永自然是喜出望外，晴明卻仍是一貫的冷靜神色。和幸永道了別，正準備與博雅一起出門，少女奔了出來。

# A0 w) b2 B# `. E“這個送給您。”她將一卷東西交給了晴明，同時紅了臉。“是我讓若野教我畫的……”

" j4 a) T, _  G% I4 Q) Q# Q“是畫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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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。”見晴明準備打開它，小竹立刻出聲阻止。“不是現在……請您回去之後再打開，好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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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j0 a, t, ^8 `+ U8 }“好。不過，可以先告訴我畫的是什麼？”

- ~4 h9 a  L, C7 m2 `“是……是可以保佑我的神明。”少女的臉上綻出羞澀的微笑，如同花朵在陽光下驟然盛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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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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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打算看看那幅畫嗎？”此刻兩人正坐在牛車內，陰陽師沒精打采地靠著車壁，相反，武士倒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，咧開了大嘴起勁地笑著，模樣就象挖到了什麼寶貝。

9 M* Q/ K# U! P) M9 r5 b“喂，究竟有沒有聽到啊！”看見好友索性閉上眼睛，武士不高興地拉長了下脣。“看看畫的是什麼也好，畢竟是那姑娘送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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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F; i$ I/ |; l& L“不想看。”晴明簡單地回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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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h* ]* I1 R& L“真不象話！”博雅的臉拉得更長了。“未免太無情了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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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h5 e" a/ K8 m* ]& k8 h“嗯？”晴明睜開了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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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w5 a6 p1 ~. a9 T# I2 y“嗨，連我都看出來了，你就別抵賴啦。那姑娘對你可是含情脈脈，還有，你不是對人家說了要保護她嗎？說起來晴明還真是奸詐啊，這樣的事居然一直瞞著我……”

- T8 F7 f" G7 s1 c) B" o- P1 \“不是那樣的。”晴明打斷了博雅口沫橫飛的猜測，簡單地回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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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v7 [( v; k/ L- I% n“什麼？！”

% U8 V3 V7 b. P6 X0 c8 g“我的意思是，你猜錯了。”晴明似笑非笑地說。“她的保護人並不是我，我只是代行職責而已。”

% A5 N+ J& t2 d/ n“啊？”這回輪到博雅張口結舌了。

% R+ ?3 [0 _( M+ a. [- i“呵呵，不過，你很快就可以見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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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e$ b, ~5 F, ^4 D牛車在一處荒僻的地方停住了。推開柴門，內裡是一個幽靜的小小庭院。一派秋天景色映入眼簾，庭院裡紅葉正濃，因為風吹的緣故，一片片飄落在晴明的白色狩衣上，看上去有幽雅之趣。偌大的庭院中空無一人，連落葉的聲音都可以清楚聽見。


2 z' y! b6 M% p% A# g( S0 i“你來了，晴明君。”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。並不清脆，甚至也談不上動聽，但不知為何，卻有一種濃得化不開的倦慵之意，仿佛香醇的美酒，令人未飲先醉。氤氳的光線中隱隱透出簾中人影，不知何處傳來一陣桂花的香氣，沁人心脾。

8 M! K- ?; g, P! W晴明在簾外坐了下來，一反常態地恭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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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x. w+ ^. @. [2 @“許久不見。”

“嗯……事情解決了嗎？”

“解決了，很順利。”

“非常感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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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必客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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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a6 ^) y0 q- U: B$ I) Z最普通不過的對話，然而或許是此地環境使然，總覺得暗藏玄機。

  c3 J9 s" x2 w* b5 ^! |“那孩子……讓您多費心了。”簾中的女人說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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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一直沒有讓她知道，這樣好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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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\+ ^, @' ~, o) t; s  d+ Q* n女人靜了下來。過了很長時間聲音再度響起，倘若不用心去聽，察覺不到聲音中一些細微的變化。

9 o* }) O9 j: Z1 E1 S- A/ t" {. H“就這樣吧。她現在這樣，很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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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j. a& `! ]% i& o$ M8 y“謹遵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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晴明站起身來，作出告別的姿勢，然而又重新坐了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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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h: \* E6 g* T/ A“您還有什麼事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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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小願望，尚請俯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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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請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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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U8 m+ K4 Y3 R2 r1 D5 G5 z8 [“能否再見一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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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r$ a9 u) C9 {“呃……”這一聲卻是博雅發出的。自從進了這個院子，他就沒有說過一句話，也許是這裡入骨沁心的莫名優雅氣氛讓人覺得，一旦多言妄動，便配不起這樣的地方了。然而那女人的聲音實在是太過魅惑，令聽過它的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產生急欲一見的渴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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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f1 W( {& Y7 Q9 ]( h簾中再次沉寂下來，過了不久，竹簾微微動了一下。不知為何，博雅的心跳在此刻突然加快，喉嚨也不由自主地發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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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z& }/ [6 O" z8 v) n" B從簾後伸出的是一隻修長的手，手上拈著一片楓葉。葉子的顏色鮮紅，更襯得那一隻手潔白如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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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葉落當秋至，殘紅亦可嘆。我今無色相，安得請君觀？”

! Z7 ^! @  j1 S0 r悠然的吟誦聲彌散開來，融入一派秋色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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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明白了。”晴明接過了那片紅葉，再次恭敬施禮，與博雅一同走出了院門。這一去，不再回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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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回到一條戾橋宅第的時候，夜已經很深了。一輪圓滿無缺的月亮掛在空中，映得整個院子清澄如同水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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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B' L; F$ |) ^5 f( T0 S( Y* }. M“這回是真的解決了。”晴明舒舒服服地在廊下坐了下來，接過蜜蟲遞來的酒杯。看他現在的懶散模樣，即使是天上突然掉下一個霹靂，也不能讓他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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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什麼？這樣就算解決了？”博雅突然叫了起來，聲音之大連蜜蟲都吃了一驚。

# I2 H( v/ ^5 d$ [! X, _6 C  Q“嗯？”這個反應顯然也出乎晴明的意料。“怎麼了，博雅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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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f, v$ N5 t0 n“呃……對不起，”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的博雅臉孔紅了一下。“不過，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沒弄清楚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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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麼，你想知道什麼呢？”晴明臉上出現了熟悉的促狹微笑。“這樣吧，關於這件事，我可以如實解答你的三個問題。只不過，一旦你問完，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。這樣行嗎？”

“行！”武士立刻來了精神。但想了想，卻又覺得不解之處甚多，無從問起。最終決定，還是從事情的起源入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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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式神送來的木匣是什麼意思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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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n- v) o/ l( p: Q“哦，你是說那支枯萎的撫子花？是一個女人請求我救她的孩子。”

“女人……孩子……”博雅的眼前倏然一亮。“難道，那女人便是前川幸永的妻子，小竹姑娘的母親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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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i4 E3 N& n1 p# x# I  w$ y“答對了一半。她是小竹的母親，卻不是幸永的妻子。”晴明笑容可掬地說道。“不過，這應該是第二個問題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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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F) ?' |/ N- ^. [. |$ N$ x“啊？這個也算……”剛想說出那個“嗎”字，突然想到，這樣一來，就成了第三個問題，連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。

, y2 W& e* D6 P' Q5 m& u+ u- z“哈哈，博雅。反應相當快呢。好吧，最後一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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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]# y* P% m1 R# i4 B“這……”博雅拼命地抓撓著頭皮，冷不防迸出了一句。“晴明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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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|  ]) t3 H. _9 {. h) ?: Q- H一陣默然。博雅疑惑地抬起頭，卻發現晴明舉杯不語，眼神停留在夜色最暗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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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喂？”博雅試探地叫了一聲。

“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愛戀之咒的事情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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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記得。”

“是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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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X5 X6 ?3 r$ V! g) Z0 |“誰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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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B: O' @" p$ x$ m' S“小院中的女人。她是教會我愛戀這個咒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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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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博雅張大了嘴，不知說什麼是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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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~8 L- E6 K1 A: g“不早了，還是回去吧。”陰陽師如常說道。“明天來的時候，記得帶上幾尾香魚。”

7 Z  J' v2 X  ]0 c* i+ c- m“好。”


博雅的身影消失了。晴明從袖中取出了小竹交給他的那幅畫，緩緩打開。畫上是一個白衣男子，紅潤的嘴脣含著漫不經心的微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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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@% d" {( b/ a- f% j“我不是守護你的神明。”陰陽師自語道。“但你的神明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，一直守護著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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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軸在秋風中飄然落下，上面的墨跡逐漸變淡，化成一片模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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